薛媛媛
2005年夏天,我随湖南省百家艺术家走进通道县。一踏上这块土地,感到满眼的青山绿水,连空气也像梳洗过一样,让人心旷神怡。进寨时,栏门的迎客酒使你一下子感到这里的热情和忠诚,在这里没有等级观念,在他们心里,只要你来就是他们的尊贵客人。小伙子吹着悠扬的芦笙,姑娘们唱着甜美的歌叫客人喝酒,那种感觉是你在城里找不到的。这种唱歌喝酒在合拢宴上达到了高潮,姑娘小伙子穿着别致的民族服和戴着钉当响的银饰,他们用歌劝酒,用酒祝福,没有哪个不是欢快地喝下的。这种酒不像交际应酬的酒,喝下去没有负担,而是把你的心情一下子提起来了,即使喝醉了也是一种全身心快乐的醉。再看姑娘们红扑扑的脸上总是笑着的,两个酒窝在她们脸上荡漾开来。这种笑感染着我,我也是一直这样舒畅淋漓的笑着。
接着我们看侗族舞蹈。侗族的舞蹈不需要舞台,也不需要正式演员。在寨子一个若大的空坪里,天幕拉下,四周人头攒动,很自然围成一个大圆圈。圈子中间立放着一面牛皮大鼓,一猛汉站在鼓架旁,腰扎红绸带,手持鼓槌,灵活地起落,槌柄上的红绸带上下翻飞,舞成一片烈焰,急雨般的鼓点响得人心震奋。其他小伙子们鼓着腮帮吹芦笙,姑姑们的跳着摆手舞;把个场面闹得火爆爆的。这时,男女两个阵营的人,都想自己阵营里先出来一个领舞的,又推推搡搡,其实,每一个心里都是痒痒的,都想显一手,特别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。在场的人都觉得心中鼓荡着一股旋风、一股热流,手脚也不由自主地摆起来。
咚咚锵!锵咚锵!锣鼓更欢了。姑娘一个旋转,绮裙飞起来,随着哦嗬声,姑娘的舞姿一下子抓住了满场的目光。像是孔雀开屏了。小伙子仿佛注进了一股强力剂,几乎把吃奶的劲头都凝到了鼓槌上。擂鼓的姿势更加矫健,还不停变换着花样,时而背身反击,时而腾空摆手击鼓,嘴里有节奏地喊着,嗬——!嗬!姑娘们大大方方地拉起小伙子的手跳起来,我想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两个范畴:阴柔和阳刚,在这里找到最好的解释,二者又结合得何等和谐,女的舞步轻盈柔和,男的动作粗犷健美,一套套略带着原始野性的动作,展示出一幅幅侗族人的乡情乡俗。
激动人心的是有两个小伙子邀我一块跳舞,虽然我没敢立即跳进圈里舞起来,但早被这种激情感染了。好些年没跳过了,真要跳,手脚真不知该怎么摆。小时候操练齐步走出的洋相正是这样。总走同边线,迈右脚出右手,迈左脚出左手,正为一个动作笨拙的木偶人,老师纠正几次都改不过来,总是逗得同学们捧腹大笑。
小伙们告诉我,跳摆手舞却是存心走同边线。而且还要弯腰膝,矮着身子,嘴里还不停地唱着,每唱完一段,身子突然直立,像从重负中挣脱出来一样,并伴着吆喝声“嗬也嗬”。那声音,从宽厚的胸膛中齐齐发出,还确有一种撼人心魂的壮阔气势,而那一套套夸张的充满原始野性的动作则是模仿狩猎和耕种。我忍俊不禁,笑了起来。他们给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然后惶然地顾盼四周地说,不能笑!这种笑是对这个欢乐而又带着庄严场面的亵渎。你看那些载歌载舞的人们,虽然都沉浸在狂欢之中,但每个人脸上都凝聚着虔诚,凝聚着一种自然而又神圣的爱。
跳起来哟!
小伙子拉着我翩然入场,鼓声顿时大作。这些从田地走出来的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侗族人,舞步押着鼓点,鼓点诉着激情,跳得淋漓尽致,跳得激情澎湃。我好久没有这种激情了,青春渐渐远去,身心越来越疲惫。我在这种激昂的旋律下,在这种激情的驱逐下,身心的疲倦一扫而光,自己仿佛又回到青春时代。
我再看同我一块来的艺术家们,他们各自在侗族人领舞下,早已身心俱融。这时,村寨已变成了狂欢的海洋。
晚上回到宾馆,由于白天的兴奋,我翻开他们赠送给我的《做客大观》书,通道以侗族为主,侗族祖祖辈辈以“饭养身,歌养心”。史料《渠阳边防考》载:“千人团哗,百人合款,纷纷籍籍不相兼统,徒以盟诅要约,终无法度相縻。”《靖州直隶州志》(道光版·卷十一)载:“······(侗)每于正月内,男女成群。吹芦笙各寨游戏,彼往此来,宰牲款待,日踏歌堂,一月皆然。中秋节,男女相邀成集,赛芦笙,歌唱震山谷······”在侗族的歌舞里还有对各种神灵的信仰。侗族人对天地间的生存祸福,认为万万物物是有灵的,他们神灵的信仰体现在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,这往往是作为村寨间的重大集体活动。在这重大活动中他们要请诸多的神和大帝,关圣大帝是他们最先要请的。
关圣大帝——“五月十三日为关帝生日,此日若遇雨天,民间谓之‘磨刀雨’有丰年之逃,说关公已磨好了,‘青龙偃月刀’,邪恶见而避之”。在侗族关圣大帝信仰中为避邪、求雨之神。
这时我想起了土家人的社巴日,社巴日是土家人的头等庆祝活动,商周之际,土家族先民之一的巴人,就以军乐歌舞的形式出现在沙场上,到唐朝逐渐形成了跳摆手舞的习俗,凡有土家聚居的地方,差不多都建有摆手堂,正月新春,或者阳春三月,由寨子里有名望的梯玛主持。先用十全的供品敬土家祖先,八部大王。然后,大家围成一个圈子唱起来,跳起来,少则一个晚上,多则七天七晚;正如古诗描写的:红灯幕照人千迭,一片缠绵摆手歌。那天,嗵!嗵!嗵!呜——!呜——!呜。咚咚哐!咚咚哐。他们的三眼铜响起来了,牛角号吹起来了,咚咚哐奏起来了,各种器乐都发出激越的声响,声波冲击着夕阳下的月亮垭,寨子里沸腾起来。寨边那棵白果树被打扮得漂漂亮亮,大大小小的红绿绣球挂满枝头,围着树干,松明火把亮成一圈,火焰熊熊,映红天地。戴着凤冠帽子、穿着红色法衣的梯玛(又称土老司)手持着法器(套着铁环的宝剑),一步一摇地走来了。几面龙凤大旗从竹林掩映的吊脚楼里飘过来了,旗后簇拥着盛装的男女,连那些老阿爸阿妈也披上了彩色的土花被面。
土老司愉快地领唱着: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左边一看咧
毕兹卡在唱歌了
白卡在跳了
叭卡在笑了
右边一看咧
毕兹卡惹惹惹了
白卡卵卵卵了
叭卡伙伙伙了
这里烟光隆隆
那里歌声绕绕
毕兹卡的子孙哩
白卡,叭卡的子孙哩
像笋子一样发出来了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。
我想无论是侗族还是土家人,他们对人类起源的解释更富有人情味,这都是些富有感情的民族。
(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国家一级作家、长沙市文联专业作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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